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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英雄” 我是打工者


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06-04-12

 

    说起为民工义务追讨工资,可以这样说,我在全国不是第一、第二、第三……最起码也排在前十名。   
    1996元月31日,《中国纺织报》头版显著位置,以“读者来信”刊登了我采写的“私营丝织厂拖欠克扣外来工工资现象严重”一文,当时,我在北京一家报社驻华东记者站(苏州)担任记者,此文写的主要对象是江苏吴江市(县级市)盛泽镇和浙江省嘉兴市(地级市)的王江泾镇的个体私营丝织厂,让我没有想到的是此文发表后,从此我便卷入了为打工者追讨“血汗钱”之路。98年末,因回家乡建房,我离开华东记站,共为那里的打工者追讨回工资30余万元。

    99年,我经朋友介绍来到郑州打工,来郑州打工前两年,像我爱多管闲事的人,也清静了两年。说到这,我插进一段小故事:

    据村里老人说,我的脾气和个性,像我在世时的父亲(父亲在我17岁时,被病魔夺去了,只有42岁年轻的生命),我父亲在世时,在大队(现在称村)担任会计,只要听说谁家有受人欺负或不平,甚至家庭闹矛盾小事,别人不找他,他也会不请自到,替人打抱不平、评理,由于父亲爱多管闲事,他成了全大队有名的“和事佬”(地方土语,评理人的意思),也许,我是受父亲的遗传因素太深,父亲去世后,我在家乡担任生产队民兵排长、公社投递员、法院书记员、乡通讯组长时,也成了爱多管闲事的人。(至于我为何能从一个农村青年,到当时公社邮电所投递员、法院书记员、乡通讯组长,到外出打工,走上新闻记者,详情见:“农民.打工者.记者”一文)

    后来,随着我不断的在当时的《郑州晚报》(现郑州日报)、《大河报》等报纸上,发表文章的不断增多,找我的老乡也越来越多(大部分都是我老家固始的)。2002年农历7月,当时,我在北京一家报社驻河南办事处担任记者,一天,我到新密出差路过新密劳动局大门口时,看见有二、三十个身背蛇皮袋(化肥袋)农民工围站在一起,我怀着好奇心走上前,一看,还有我老家同村熟悉的三个人,除了我的三个老乡外,还有许昌、平顶山等地的,我的三个老乡见到我后,像见到“救命草”一样,拉住我的手,高兴地告诉说:“我们可算找到‘救命’人了,这个当地的老板孬的狠,正月份,我们来时说好好的,说等到农忙季节,人不回去,可多支些工资给我们,现在家里快农忙了,可找他支钱,他不但不支钱,连工资也不给我们结,一气之下,我们说都不干了,可,老板突然不见了,没办法中,我们才找到劳动局的,劳动人说,我们那个建筑公司属于民工局的下属机构,让我们去找民政局……”。听完老乡们介绍完后,我让他们派两个比较知情的人,和我一块回郑州,晚上住在我租的小屋里,我把他们所反映情况,连夜赶成文字材料,那时,从中央到地方各级政府,虽然对拖欠农民工工资没有胡锦涛、温家宝等,新一届党中央、国务院领导重视,但,值得庆幸的是,当时,我把我的老乡等农民工所反映情况,形成文字材料,以我记者身份分别邮寄至新密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和有关部门领导那里后。果然,这一招起到了很好地效果,不到一个星期,他们的问题就得到了解决。无论在过去还是当代,除了报纸、杂志、电视、广播、互联网是先进的传播工具外,通过人们口传,他虽然传播速度慢,但,也是一种传播工具,我为他们讨回工钱的事,在他们几十人的口传下,从此,找我为其讨要工钱的民工,一年比一年增多,每年进入农历12月份,为农民工讨要工钱几乎成了我的主要任务。

    2002年农历10月下旬,我们信阳和周口在郑州市某建筑工地的农民找到我,向我反映说:“我们在某建筑工地完工快一个月了,可至今老板不给我们结工钱,我们一天天要,老板以种种理由一天天往后拖,昨天房地产开发商已派保安通知我们,让我们抓紧搬出去,人家楼房已开盘对外销售,再不走,就仍东西,这么冷的天,赶我们走,我们身上又没钱租房子,我们往哪走……”。

    一听这话,随后我立即骑上浑身己经锈迹斑斑,一走三吱呀的“老坦克”,和民工们赶到他们干活工地,这个工地很大,我老乡和周工一块干的几幢楼完工了,别的工地仍然在干,我一打听,包工头也是信阳的,和我是老乡。我想,包工头既然是我们信阳的,和我又是老乡,通过几年为民工讨要工钱,我知道老板(包工头)个个都狡猾,可,这位老板和我是老乡,看在老乡的面子上,为他们要回工钱也就容易多了,可我想错了,完全与我所想象的相反,比别的包工头更狡猾、更心狠手辣,他与别的老板不同的是,平时工人们向他借支点零花钱,买烟和生活用品,他只给自己印制的饭菜票当人民币用,卖香烟和日用生活用品(牙膏、牙刷、洗衣粉、烟酒等),都拿着他印制的饭菜票,到工地内他姐姐开的小卖部去兑换,更令人愤慨地是,他姐姐小卖部的香烟等日用品价格,要比市面上的价格高二至五角,这家伙对民工们的心够“黑”、够歹毒的了。当时,这位狡猾的老乡不在工地,只有他的弟弟和侄儿在工地,如果他在的话,以我的脾气和个性,我们俩非吵架不可。这次去虽然无功而返,所庆幸的是,总算从他弟弟手里,以和我同去的民工都是我的亲朋好友,和同是信阳老乡身份(当时没有亮明我记者身份),套近乎“骗”来了老板—他哥哥的手机号码,和由他亲自核算签字的,我的老乡和周口民工,他们应得的3万多块钱工资表。

    当初,我的老乡和周口的几个民工,找我时告诉我说,这位黄某某老板狡猾的比狐狸还狡猾,我还有点不相信,因为我也是信阳人,按照过去我们豫南地区的人,为人处事还是比较讲信用的,用今天的话说,就是比较讲诚信的。通过多次电话交流,尽管我费尽心机和口舌,这家伙电话里说的比“蜜”都甜,每次电话里答应我,这几天一定把他们工钱结掉,一直到农历十一月中旬,也没给我的老乡和周口民工们一分钱。让人更为恼火的是,这家伙进入腊月后,工地不但搬走,不知搬到什么地方了,手机成天处于关机状态,我在毫无办法中,让我的老乡和周口民工,去找郑州市劳动局劳动监察大队,看他们怎么说、能不能帮助解决。

    这里,我不是指责和骂我们少数政府职能部门的工作人员,假如说,这些民工中有你的父母或者兄弟姐妹、亲朋好友,你心里又会如何呢?老百姓永远被人看不起、永远是“冤大头”,这些话说的很有道理。
    我的老乡和周口民工们,从郑州市劳动局劳动监察大队出来,找到我家,告诉我说:“我们找到劳动监督大队后,劳动监察大队的工作人员,问我们有没有和建筑工地签订劳动合同,我们告诉他们没有签订劳动合同,他们就把我们……”。说这话时,我发现他们中几个年纪大的,已经流出了眼泪。

    我是个不能容忍别人欺负人,爱冲动的人,尤其听到有人欺负老百姓。记得2002年郑州的雪下得比较大,一听这话,我立即领着他们冒雪来到郑州市劳动局劳动监督大队,真是“狗眼看人低”,当我火冒三丈来到劳动监察大队,上午接待我的老乡和周口民工的工作人员投诉窗口,拿出记者证亮明记者身份,虽然对待我的态度和他们大有截然不同、比较温和,但还仍然受到了,这些已骄横成性,用咱们中国俗话说“皇帝老子好见,县太爷难见”,连芝麻官-“县太爷”,官品大都没有“小庙神”们的刁难。

    这些工作人员同样不耐烦地问道:他们又没有劳动合同,口说无凭的话,你们记者都解决不了,叫我们怎么去解决?妈的,真没一点人性。临离开投诉窗口,扔下一句话。

随后,我让民工们在大门口雪地里站着等我一下,我转身来到门头钉的木板上标有“队长办公室”门前,推门进屋,掏出记者证并把所来情况说明后,这位队长拿起办公桌上电话,立即打电话给管城区劳动监察大队负责人,电话里,这位队长告诉管城区劳动监察中队负责人,此事必须抓紧解决……通完电话,这位队长告诉笔者,你所反映拖欠民工工资的事,属我市管城区劳动监察中队所辖,我已安排管城中队,直接去找管城区劳动监察大队某某负责人,就行了……

    走出郑州市劳动监察大队,我长长叹了气,心想:事情总算有了点眉目。错了,事情后来发展的,并不是我所想象的那么简单。这是后话。

    上午,我们好不容易排队挤到投诉窗口时,这些工作人员一听他们没有劳动合同,就扔下一句:没有劳动合同,我们不受理。就把我们赶开了,当时,我们一听走投无路了,如果拿不到工资,拿什么回家?当时我们真想放声大哭……在去管城劳动监察中队的路上,我的老乡和周口民工,如是向我诉说道。
    我带着我的老乡和周口民工们,踏着雪地步行5、6公里,来到管城区劳动监察中队,负责处理此事的杨志林副中队长,在听完我的老乡和周口民工们情况介绍完后,让我们留下所拖欠的工资表,他以最快速度把此事解决好,回去,等待他的回音。不过,在我们离开管城劳动监察中队,杨志林送我们下楼时,告诉我们:“这个信阳姓黄的建筑队老板,因为拖欠克扣农民工工钱的事,近几年,已打过好几次交道了,这个姓黄的老板不但狡猾的狠,也不好对付,要想真正把他的钱,从他的腰包里掏出来,不那么容易……”。杨队长的话,我也听出了“旋”外之音。

    时间在一天过去,我的老乡们的日子,过的一天比一天艰难,这年倒霉的是,不知因为什么病因,一年里,我竟昏死过去6次,其中一次在下面一个县采访中,好了我是条硬汉子,虽然是报社记者,工资也不算低,其实比打工者强不了多少,再加上我这人喜朋好友,手里并不宽裕(没钱),除第一次突然发昏时,我让妻子跑到社区诊所,把医生叫来挂氧气、输两天液好后,为了以防后患,我特意叫妻子到药店买了只氧气袋,充满氧气放在家里备用,后来果然派上了用场,不过,从那以后再也没犯过,三年过去,至今也不知当年发昏,是因何原因。

    当初老乡们从建筑工地搬出来后,所租房子房租和生活费等,一直都是我借给他们的,记得有一天,老乡们来借钱时,我把口袋里仅有的几十块钱借给他们,他们走后,我只得跑到大街上,叫来一个收废品的,把家里积攒一年,订的几份报纸,卖了一百多块钱,终于解决了暂时困难。

    春节在一天逼近,老乡们个个心急如焚,这年不知为何郑州的雪天特别多,看着老乡们焦虑脸色,其实,他们不说,我心里也清楚,可,他们并不知道,我的心比他们更急,因为,我的整个家底也就是那卖旧报纸的一百多块。为了尽快把他们工资讨回来,我是三天两头带着他们去管城区劳动局监察中队找杨志林,后来杨志林被我找烦了(因为打电话和去的次数太多了),一天上午,我带着老乡们再次走进杨志林办公室时,杨志林当着我们面,打电话给那个拖欠我老乡工资的黄老板,电话一接通,杨志林就发火对黄警告说:“黄老板,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今天上午你再不派人,把说的民工工资送来,不要怪我对你不克气了,人家记者现在带着民工在我办公室里……”。停顿大约3分钟左右,电话那头的黄老板,终于答应马上派人到劳动监察队,给我的老乡的来结算工资了。

    在我所写的关于老板(包工头)拖欠农民工资文章中,几乎每篇里都把老板和包工头喻为当代的“周扒皮”,事实上,这些老板们就是“周扒皮”式的人,按照工资表上,那位姓黄的老板应该付给我的老乡们工资3万多块钱,在结算时,那位姓黄的老板派来的会计和工地监工,黄的姐夫和弟弟结算工资时,以我乡在施工中,违犯工地这制度、那规章……被莫须有的扣罚了2千多元,由于老乡的回乡心切和看讨要工资的难度,也就只认了。农历腊月二十三,过小年这天,老乡们终于踏上了返乡的归程。

    当我站在雪地里送他们去车站时,看见雪地里,他们一个个身背装满破衣烂被子的蛇皮袋渐渐远去的身影,在那一刹那间,突然心酸起来,泪水不由自主的从两眼流了出来……

    老板(包工头),他们除自己天天轿车来、轿车去,整天花天酒地、泡茶室、酒吧、泡小姐外。为了夺得某个工程项目,为了让自己拖欠农民工“血汗钱”无人管,和为了达到自己某个目地,为了拉拢政府官员、职能部门少数腐败分子,给自己当“靠”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大把、大把的花钱,去吃、请、迎、送,去娱乐场所潇洒……拍马屁,这些钱钱又是从那里来的?不就是靠盘剥这些老实巴脚的农民工的“血汗钱”而来的吗。这些当代“周扒皮”们的心真狠、真“黑”,农民工真可怜。

    2003年11月中旬,一天,我从河南当地一家报纸上,正在看一条关于一建筑工地老板拖欠民工工资的新闻,在文章快结尾时,拖欠农民工工资的是信阳籍老板黄某某三个字,这家伙,还是去年拖欠我老乡工资,那个比狐狸还狡猾的黄某吗?根据此文和我长期为农民工追讨工资,和对建筑工地调查现状,连夜赶写了一篇“老板的滑头和民工的艰辛”调查文章。2003年11月23日,《中国青年报》“青年话题”版头题(详情见原文,这里有一点值得笔者说明和感谢的是,此文标题是青年话题版编辑改动的)。

    “老板的滑头与民工的艰辛”一文发表后,据《中国青年报》驻河南记者站,潘志贤记者采访我说,该文刊发后,引起了当时报社老总注意,特指示河南记者站潘志贤记者,对我进行一次深入采访,同年12月3日,《中国青年报》一版头题刊发了,该报记者潘志贤采访,题为“是吴贤德:我为民工追讨工资”文章,此文刊发后,让我没有想到是,随后中央电视台“面对面”、《上海新民周刊》、浙江电视台、贵州人民广播电台等全国近百家媒体,派记者赶到郑州或发来邀请电(函),要求对我进行专访。大部分都被我婉言谢绝掉,你要问我谢绝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作为一个17岁就失去父亲的农民儿子,做了一件,我应该做的事。

    作为一个从未进过高中、大学门,因父亲去世早,连初中都未能毕业,八十年代初,因在当时《中国青年报》上,发表一篇300余字的小文章,从农民到公社邮电所山村投递员、乡通讯组长。九十年代初,为了圆我心中的梦想—新闻记者。在亲人一片反对声中,辞去家乡工作,从大别山沟走出来成为一名打工者。在自己十几年奋力拼搏,从打工者到新闻记者,虽然圆了我的记者“梦”,但我认为,摆在我面前路还很长、很长……

    “昔日民兵排长,今天讨薪英雄”这个标题,是我应浙江电视台“钱江都市频道”邀请,在杭州为四川民工弟兄们,三天追讨工资四万多元,在节目播时的标题。

    英雄二字是神圣的,更不是随便定的。英雄,谁都想当,但,英雄也不是好当的,“英雄”二字更不是随便封的、称的。英雄,需要付出代价的,甚至于生命。董存瑞、黄继光、邱少云、刘胡兰……以及那些在抗日战争、解放战争,以及抗美援朝战争中牺牲的烈士和浴血奋战的革命老一辈的将士们,他们才是让人佩服的真正英雄。

    放下战争年代“英雄”,再说说和平年代的英雄,和平年代里,那些为保护国家财产和人民生命财产,面对形形色色的威胁,甚至生命危险的见义勇为者,如:河南在温州打工者学生,面对呼啸而来的火车,不顾个人生命安全,飞跃上铁道救人的牺牲的李学生、蒙牛乳业(马鞍山)有限公司冰淇淋厂北冷库发生火灾,因搜救火场被困人员时,冷库钢结构房顶突然坍塌,奋不顾身救人的郑飞、管志彦、叶晓辉英勇牺牲的三名消防战士……他们是不是英雄?肯定是。这是无可否认了的,因为,他们为保护国家和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付出了自己的生命,授予“英雄”称号当之无愧。

    像我这样义务为民工追讨“血汗钱”的人,只不过做点小事的人,如果也称之为“英雄”,实在是受之有愧,甚至是滑稽、可笑。

    我真的是英雄吗?我不是,我只承认,我是一个记者,我一个从大别山那片黄土地,走出来的“打工者”。
    吴贤德,大学文化,河南固始县人,82年从事新闻工作,先后在全国各地报刊发表作品千余件,中华精短文学协会会员、中国民俗摄影家协会会员,并有多篇文章获得全国大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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