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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鲜血不是白开水
 


http://www.sciencehuman.com   科学人  网站 2005-11-07

 

第二十四章:中国人真健忘
谁救谁?谁感谢谁?
大陆最先以"正面"形象出现在观众面前的美国人是电影《一个美国飞行员》,从此之后,似乎是无意之间,就定下了一个基调--美国飞行员都是在中国百姓的奋勇营救下才得以生还!所以,那些二战期间在华和中国人民一同抗战的盟军老战士,每次来华,不管是访问还是旅游,都还应该再有一个目的--对中国人民千恩万谢--感谢你们当年救起了我!
久而久之,倒成约定熟成的公式,翻开西南这一带的报纸,每隔一段时间,总会出现"飞虎队"老队员不远万里来中国答谢当年救命之恩人这样的标题。
只要"飞虎"、"驼峰"的美国老战士故地重游团一来,注定会出现那么几位老农民,等着对方感谢。
一方是虔诚地致谢,一方也是理所当然、大言不惭地接受。
2002年9月6日,北京。
从美国远道而来的三十多位原四十航空队老兵、几位原"印中联队"老战士,还有从海峡那一边了来的抗日空军老战士。
也不知道主办方是怎么想的,不伦不类,中间非要夹杂着几个"新四军"。不是说不能有"新四军","新四军"也是抗战中的一支队伍,也不是不能请,关键是,一天的"恳谈会",从头至尾,都是几个老"新四"大谈当年如何营救美国老兵。
歌曲也至多是《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而那几个老翁,简直是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美国了!
明明是人家当年来帮你打小鬼子,现在反过来却要人家答谢你,拧劲了吧?
印尼归国华侨、"文革"中自杀过三次都没死成的彭家衡是原中美混合团五大队P-40飞行员。五大队驻湖南芷江,距离小鬼子机场最近,飞机就两三分钟就可以抵达对方机场,所以任务多而激烈。按规定,出二十五次任务既可获得荣誉飞行十字军勋章,美国人执行任务超过五十次就可回国。
老人说,我参战六十四次,后来由于忙,勋章一直没有发放,2002年,我儿子在美国留学期间,在一家餐馆里打工。一天,两个美国参议员到他打工那家餐馆吃饭,两个参议员边吃边谈起年轻时参加的中美混合团的事情,我儿子在旁边插了一嘴,我父亲就是中美混合团的 。那两个参议员一听,说,把你父亲的名字写出来,我们回去查看。我儿子写出我的名字,他们抄下来就走了,不到一周,又过来。对我儿子说,看到档案了,你父亲了不起,参战六十四次,是英雄,奖章我们马上就补发。后来他们在那边还搞了一个小型活动,让我去,我哪有那笔钱啊,也没参加,他们发给我儿子,再给我带回来的。
"瞧,就是它。"老人指着墙上挂造的勋章对我说,和老布什得的是一摸一样的,上边都有编号的。
中国人为自己的祖国打仗,奖章却由外国人发,抗战"抗"到这个份上,国民政府应该检讨了。
美国人记得清楚,中国人却糊涂。
1982年,国门刚刚打开没多久,国人懵懂地向外看,外国人也好奇地向里瞧,此时,中缅印战区"驼峰协会"50名曾在驼峰航线飞行过的印中联队老兵来到中国,来到昆明。自打二战结束后,他们撤退回国,由于中美两国互相以敌人相视,他们就没再能来到这块曾让他们把青春、汗水、鲜血洒在这片土地的地方,多少次,依稀梦中,他们回到了这里……
当改革开放的中国徐徐打开沉重的大门后,他们高兴、激动,就是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好让他们回到曾生活、战斗过的地方,故地重游。
50名老兵是从重庆登上飞往昆明的航班的,飞机临近昆明时,像久别家乡的孩子一样,他们纷纷把头伸到舷窗前,查找当年作战飞过的地方。
飞机落地,缓缓滑像机坪,透过舷窗,机坪上站着欢迎的人群,年轻姑娘手里捧着鲜花、旁边是垮着照相机的记者……
他们没有忘记我们,此情此景,让老兵们激动万分。
舱门开启,老兵迫不及待地要往下冲,被漂亮的空姐伸出纤纤玉臂彬彬有礼地挡住去路:"对不起,请让日本朋友先下。"
乘客们让出通道,看着几个小日本大摇大摆地走下飞机。
日本人下完了,接着是老兵们,顾不及太多,边对着欢迎的人群摆手边走下舷梯。在他们欲急步迈向鲜花和镁光灯之处时,机场警卫一脸疑或地再次伸出手:"请问,您……是日本代表团吗?"
"NO、NO……"翻译的话已不想听,老兵们只想能走到欢迎的人群中。
警卫阻挡的手臂更坚决了:"对不起,请你们走那边。"
"那边、那边……"老兵们的眼睛全都盯在了欢迎那堆人中。
警卫的语气大为和缓:"哦,那边是某长接见一个日本代表团。"
……
50个人立刻鸦雀无声,悻悻而去。
宾馆,不知是从哪一个时刻起,服务员不在打扫房间卫生,喊她们过来,带搭不理,早中午三餐,全是凉饭、冷菜。
不解之时,据说是个什么长的代表宾馆全体员工前来交涉并抗议,不许这50个人侮辱他们的祖国!
完全是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对方见实在不得要领,指着他们身上佩带的铭章和"血幅":"你们竟敢戴着'青天白日'招摇过市,我们对此提出强烈抗议!"
老兵们懵住了,在中国战场上,他们一直就是这个样子啊,队徽是他们的标志,"血幅"他们出现危急后,唯一可以获得帮助的"向导",为什么从前可以这样佩带,而几十年后的今天却不行。
在困惑之中,一位老兵还上前解释:"美中两国,曾经作战……"
"是在朝鲜和越南吧,你们都被打屁了。"抗议者轻蔑地笑着。
老兵们知道,唯一能做的,就是摘下队徽,收起"血幅"。
他们默默地把身上所有的标志都摘了下来。
一个老兵忍不住地问漂亮的女翻译:"孩子,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
再多说一句,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期,美国"飞虎协会"、"驼峰协会"相继来华,寻访故地,报答救命"恩人",历来都是以旅行社组团来到中国,也就是说,迄今,还没有一个政府、社团部门肯拿出一笔费用用于接待这些老人们专程来华访问。
可以拿出巨款招待几千名曾在中国中国烧杀掠抢的小鬼子后代,搞什么"友好"几个世纪,却不能拿出一点钱,接待曾在抗日战争中,为他们流过血、送过命的真正恩人。
恩将仇报到这个份上,我已无语!
中国的民间组织之所以热衷于经常"邀请""飞虎"、"驼峰"一类的组织来华访游,还有一个动机--让自己家的旅行社赚上一笔。
1000元的马桶维修费
都是华人杰老先生生前透露的,不吐不快。
从第一个"驼峰"、"飞虎"协会到大陆故地重游开始,几乎每年,都有老人像当年和日本人作战那样,漂洋跨海地前往中国。只是和几十年前截然不同,他们只是想再次到年轻时曾战斗过的地方看一看,因为,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而每次进入中国,他们的行程大抵相同,都是北京--西安--成都--昆明。
而每次得到有"飞虎"、"驼峰"这样旅行团即将到来之际,国内大小旅行社几乎都风闻而动,利用这个大好时机,赚上一笔。
别以为他们是从太平洋那边过来就怎么样,很多老人也没钱,平时也都是省吃简用。
旅行社可不管那么多,拼命带这些老人转,看不知看了多少遍的"野生动物",参观不知参观了多少遍的"海洋公园"。
1994年来个团,还是按VIP(贵宾)团交的费用,结果十九个人一出机场,旅行社用一个小巴来接。连人带行李,根本就装不下,后边都是硬给塞上去的,起来就走。这还不算,在西安,到了宾馆是午夜,印中联队C-47飞行员哈比布先生(Albert Habeeb),进卫生间,没找到电灯开关,摸黑进去,坐在马桶上,往后一靠,水箱就坏了。三加仑水全漏到地面上。第二天一早通知宾馆客房部,晚上回来,总台小姐说水箱已修好,哈比布先生回到房间,水箱根本没修,一张盖着宾馆公章的函件放在梳妆台上,上面赫然写道:
亲爱的顾客:
今天整理房间时,发现卫生间水箱损坏,按本店规定,请付人民币1000元的维修费……谢谢合作。
见到宾馆如此索要高额维修费,近八旬高龄的哈比布找了大堂值班经理,两个人就在小小的卫生间里争执起来,过了一个 多小时,也没有个头绪,此时已是晚间22点整。身心疲倦不堪的哈比布只好把同团已经休息的的一个律师、一个建筑承包商喊起,如同当年在"驼峰"上遇险后一样,哈比布向他的昔日战友求助。
律师从法律方面给宾馆的经理讲解如何对待客人,而那为建筑承包商则弯下身和哈比布一起检查马桶水箱质量。
三个年龄加在一起超过二百多岁的老人在深更半夜之中做着也许只有他们在童年时代玩过的游戏--"打水仗"
时间已接近午夜,经过认真测量后,"驼峰"英雄、八旬建筑承包商终于检查出,这套马桶设备在安装时,起码存在四个错误,结果才会出现轻轻一碰就轰然倒地的结果。
大堂经理终于不提赔偿一事了,可三位老人也不能再睡了。
天,快亮了。
华人杰:"宾馆是很没道理的,即便是赔偿,九十年代中期,一个水箱也不
会有那么多的钱,没办法,这类事情后来还是发生了许多,让人心寒……"
从一个值500美金的旧桌子到一只1000元人民币的马桶,中国人,基本没变。

第二十五章:身后波澜亦轩然
本末倒置的一次震惊中外的大起义
翻开内战期间,一败再败的国军"起义"史,一般都是在坚持不住了情况下,采取可以为自己挽救一些影响之行为,于是宣布"起义"。再看世界"起义"史,还没看见谁日子好好的,不过了,宣布"起义"。
只有"两航"起义是个例外。
1949年11月9日,十二架飞机(央航一架、中航十一架)冲破黎明,从香港启德机场起飞,飞向了刚刚成立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随后,驻香港的中国航空公司、中央航空公司(简称"两航")宣布脱离蒋介石政府,回归新中国。
世界第六、远东第一的中国航空公司航空公司(适时,"中航"民航客机近五十架,"央航"有包括世界最先进的康维尔-240的飞机将近三十架),在国家、民族处于最关键时期,两家航空公司的决定足以让全世界瞠目结舌。
刘敬宜、陈卓林两位总经理之英名迅速传遍全球,随之,两家航空公司共有4000多名职工跨过罗湖桥,回到新中国。
文化大革命,所有"两航"起义人员,几乎无一漏网地从精神到肉体地遭到摧残,造反派们说,你们所谓"起义"回来,是因为在香港混不下去!
实际情况真是如此吗?
由于是跟随且战且败的国民政府一路南迁到香港,"两航"员工大部分在香港是租住房屋,但,飞行员们租住的都是别墅,至于车子就更不在话下了。
前面说到的潘国定,此时收入已经是二千四百多美金了,其他人员的收入也在一千美金以上,还有什么混不混下去的问题。
老人们都说,即使是公司宣布了起义,先回去的就是两个公司的总经理和十二架飞机机组人员,两个公司的绝大多数人员都在香港。起义消息传出后,"国泰"、"泛美"马上就来挖人,给的条件比"两航"还要高,都知道两家航空公司在抗战中锤炼出一批优秀的队伍,都希望能到他们那里去。
梁鹤英:"'泛美'的人三番五次地来找我,只要同意,马上给机票去日本,他们公司远东总部在东京。假如你不想离开香港,和我们使用一个机场的'国泰'也拉你去,工作是太好找了,待遇高得很。"
黄元亮:"不想回大陆、也不想去东京,只想留香港,那也好办,到英国人那里,照张相,填一张表,上午去,下午就给你香港身份证。"
国外、本地,到处可留,但无人问津,相反,都争先恐后地回到一贫如洗、一穷二白的新中国,难道真是被"共产主义"理想所折服?
非也。连会都没开过的两家航空公司员工,根本就不知"共产"为何物,自然也不会有那么高的觉悟。
起义,地下党策动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所有放弃优越待遇、条件回来的员工,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回家,回大陆,只有回到新中国,航空公司才有发展前途!
不是嘛,台湾,幅员狭小,空域就那么大点之地,而作为航空公司,最忌讳的就是飞行区域窄小,幅员越广阔,航空公司就越有发展前景。
只有回到新中国,才会使航空公司越来越好。
一次完全彻底毫无个人之利益的起义。
一次放弃优越条件,由高走向低的大起义。
很多老人说啊,当年刚一迈过罗湖桥,回到新中国,就感觉处处是新气象,每个人都兴奋得很。在从广州开往上海的火车上,很多女同志就扔掉高跟鞋、换下旗袍、剪掉卷发,什么口红啊眉笔的,都扔了。革命了、从此不再颠沛流离了,多好啊!
陈应明:"我就是和他们一起回来的,虽然不算起义,但我也高兴。参加新中国建设了,有多少力出多少力,恨不得没有黑夜,天天都干活。回来的人先进学习班,正好赶上抗美援朝,上边号召捐款,很多人把金笔、金表、金边眼镜都献出去了。那时的人,没私心,党怎么号召怎么就怎么做。每个人都拼命工作,希望早日洗脱在旧社会中的污点(经过教育后,很多员工都认识到,和真正的革命者相比,曾在国民政府下属航空公司工作过的他们,都觉得这是一生中的"污点。)。
没有一个人在回来之前会想到,在等级森严的社会,购买机票要使用介绍信,这注定乘坐飞机者除了干部,人员将会非常寥寥。即使是飞行区域再大,也何用其有!
而且,也根本没有发年民用展航空的计划,航空公司是技术密集型企业,但几年后,两家航空公司员工被分散到祖国四面八方,为此,回到香港养病的中航总经理刘敬宜曾专门给周恩来写信,坦露内心之忧虑,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声。远东最大的航空公司,就这样解体了。
问老人,"两航"人是什么时候开始遭难的,有的老人说是在"文革",也有的老人说是在"反右"。
风声鹤唳的肃杀,实际上,"三反五反"时,就开始了。
只是在"文革"中,普遍受到的是"肉体"上的摧残。
中航C-46飞行员吴自更被贬到宁夏干校,白天劳动,晚上吊起来打,三十多岁的他实在熬不住,就偷偷地裤腿里面绑上一块棉垫。
吴自更曾悄悄对邓汤美说,太疼了,放个垫,能吸收一点冲力……
回到大陆后,阎汝聪被分配到长春市一所中学教英语,老人对说,三年级的孩子拿着钢丝条往脸上抽最疼……
我说,那您怎么不躲啊?
老人:"躲?哪敢啊,那不打的更厉害吗,只能挺着让那些孩子抽……他们抽够了就好了……"
烧资料
很多老人说,自从他们回来后,就没再讲过抗战啊、飞越"驼峰"啊一类的事情,后来,连他们自己都认为抗战好象根本就没经历过一样。
连他们的子女都不知道自己的父辈曾有过如此之英勇时代!
不仅不能讲,还要尽快遗忘。
这一时期,普遍的做法是焚烧所有能证明那个时期的东西--从文字到图片。
哪是胡鸿奎一个人在烧啊,都在烧。
原中航报务员,从1942年就在驼峰航线上飞行,至少五百次穿越"驼峰"的方榕满就将自己多年飞行心得、飞行数据资料全部付之一炬。
2003年8月,方榕满之女方姝仪写信给我:
……父亲自从事飞行工作以来,养成一个习惯,既每次飞行后都记录下飞行的情况,如起飞和到达地点、时间、经纬度、气流量以及与飞行紧密相关的数据等等均有详实记录,直到起义回来1062年停飞前,近二十年,父亲密密麻麻地记了厚厚一摞,其中最珍贵的资料就是对飞越驼峰航线的记录。燃而令人痛心的是在"文革"中当所有"两航"起义人员被整,我们家随时都处于被抄家的危险之中时(父亲此时已上了黑名单),父亲为了避免惹出更大的麻烦,忍痛亲手将这些宝贵的资料烧掉了。收到你写给我母亲的信后,看到你说急需驼峰飞行资料,哪怕是只言片语也行后,母亲陷入了对当年往事的回忆。母亲说,当父亲把那些宝贵资料投入到炉火中去时,她看到,父亲的双手一直不停地颤抖。母亲说,那是他的心在流泪……
北京有人烧,成都也有人再烧。
国军兵败大陆,妻子不想去台湾,于是张义声悄然脱队,带着妻子从杭州笕桥航校悄然回到老家成都。成都被解放,张义声坦然面对--我只有参加过抗日,没打过内战,应该不会有事儿。
的确也没事,但到了"文革"就不行了。
几乎就像约好了一样,当苛政即将降临到每一个人头上,这些人本能地所做都是一件事--烧东西。所有和"过去"有联系的东西统统全部烧掉!
别人烧的是文字、图片,张义声"狠",文字资料,对他来说只是"小件",他还有"大家伙"--飞行衣裤。
"飞行衣裤不好烧啊,得烧几天……"多少次软磨硬缠后,老人才说了这么一句。
2001年,当我在成都大学路敲响他的家门时,一个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老人出现在我面前。
坐在老人家中还是1945年新婚之际买的桌椅上,我把采访的意图讲给老人,还没听我讲完,张义声用了一个他这个年龄段的老人根本就不能完成的敏捷动作,一下子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对我连连摆手:"使不得啊、使不得啊,该(阶)级斗争太残酷、该(阶)级斗争太残酷……
此情此景,让我很难相信,这是一位当年驾驶着B-25轰炸机敢在50英尺高度向小鬼子投弹的英雄!
胆战心惊的生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怕"井绳"的还不只是张义声一人。
李启驰,原由中美混合团转入中国航空公司。在混合团期间,就因作战勇敢广受战友爱戴。1944年,李启驰单机在郑州黄河上空上空与敌遭遇,一番空战后,李启驰驾驶的飞机被击中,李跳伞落地后,附近日本兵把他团团包围。面对重兵,李启驰倒地徉死,待敌围上后,他一跃而起,掏出手枪打死正面小鬼子,瞬间跑入茫茫高粱地,最后脱身归建,1945年初,李启驰又加入中航,参加"驼峰"空运。
1975年,北京,初夏的一个傍晚,同样参加过"驼峰"空运、"两航"起义北飞副驾驶、正被监督改造的周纪祥的家门前犹犹豫豫地晃动一个孤独的身影,周纪祥出门,"文革"中被暴打,之后就失踪多年,一直未见的同事李启驰站在门前,周纪祥忙让李启驰进门,当年空战的英雄蠕动着嘴唇:"我不敢……我是有罪在身之人,怕……牵连你。我只求你帮我找一个地方……找一个地方,住、住一夜,我保证明天、明天一早就、就回内蒙……一定不耽误、不耽误……"
据周纪祥后来回忆,当他把李启驰让进小屋中,给李启驰到完洗脸水回来,看见李启驰就老老实实地蜷缩着蹲在墙角下……
周纪祥:"当时我那眼泪啊,全都落进脸盆中……"
停飞的停飞、调离的调离、抓进去的抓进去。
等到获得"平反"时,归来时的英姿勃勃的热血青年已是两鬓班白,到了1980年左右,又基本处于退休年龄了。
还是怕。
赖冠生,1942年驻加尔各答办事处报务员,1943年上机参加飞越"驼峰",前前后后在驼峰航线上穿越400多次,经历大小险情难以数清,在"两航"起义中,担任北飞报务员。1978年,赖冠生从重庆到北京民航总局,解决落实"个人问题"。也是傍晚来到周纪祥家,求助周纪祥借他一个"小板凳"。
周纪祥不解,问他,借"小板凳"做什么?
赖冠生:"我去北京站排队买回重庆的车票,估计要排一夜,有个小凳子,累了,可以坐坐……"
周纪祥:"你是起义北飞报务之一,按总局刚刚颁发落实政策的规定,可以要求免票坐飞机回去,你到总局去说明一下……"
赖冠生"我……我不敢、不敢去,算了,你还是借我一个小凳子吧,我去火车站排队……"
驾机在空中和小日本撕杀、九死一生穿越驼峰,当年的勇气,已不复存在。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一句话:苛政猛于虎也!
孤独兀立的老人
都打倒"四人帮"几年后了,当年的英雄依旧不敢提当年曾让他们魂牵梦绕的"驼峰",连自己的子女都不知道他们的父辈曾有过如此让人血脉贲张的日子!
1982年,美国第一个"投石问路"性质的"驼峰"访问团来到已在改革开放之中的中国、来到昆明,新华社、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都播发了这条新闻。
2004年4月18日,瓢泼大雨之后的上海,晚间,龙华机场附近的一家麦当劳快餐店,我见到了原中航飞行员周丕显之女周鲁萍。
交谈是在无序中进行的(六年间,我所有的"采访"都是这样。和当事人交谈,逮哪说哪,海阔天空。)临别,周鲁萍把一封信交于我手中。谢谢她的有备而来。这样的待遇,实在难得。
回到住,我拆开信封:
刘记者:
关于"驼峰",我只记得,那是1982年,我上山下乡都回来了,在家待业。记得也是夏天的一个傍晚,爸爸拿着半导体里面播放新闻,当时我就站在他身边,听得非常清楚,里面说美国有个什么驼峰协会团来中国……听完后,我们几个孩子都没再意,什么这个峰那个峰的,也听不明白。爸爸听完那段新闻后,就一直站在那儿,一动都不动,也不说话,足足有一个小时,好象一直都在想什么。一开始也没注意,后来觉得有点不对劲儿--爸爸今天这是怎么啦?
哥哥让我去问问爸爸。
于是我走到爸爸面前,叫了几声后,他才反应过来。我问他怎么了,是不是出来什么事情。爸爸半天都没吭声,又是过可好一会儿,爸爸才把目光移向我,轻轻对我说,这"驼峰"啊,我就飞过……
美国人、"驼峰",现在又扯出拉爸爸,这真把我搞糊涂了。
于是我又追问,什么是"驼峰"啊,是不就是骆驼啊?
爸爸没有回答,却若有所思地轻轻说,56号、56号……
我再次问爸爸,56号是什么,爸爸长叹口气,终于下定决心,讲给我听。
爸爸说,现在他还能记住那个日子:1944年11月30日。爸爸说,那天和他们另外一架,也就是56号飞机一起去印度一个叫什么江的机场运炮弹,到了印度那个机场,装完炮弹后,正准备往回走,56号飞机出现故障,本来说好也是一同回来的,但天色渐黑,于是56号就和爸爸他们这架飞机说,你们没有报务员,先走吧,56号修好就回去。
爸爸说,临起飞之前,和后面的56号说好了,飞什么一个北线,因为56号机长是新来的,不熟悉驼峰上的地形,爸爸还专门给他们介绍了情况。
爸爸说,他们起飞后不久,太阳就落下了,但还没有完全黑。飞着飞着,前面突然出现一座巨大的山峰,爸爸大喊一声,美国机长一个紧急上仰,飞机是擦着山脊过去了,机舱里两个人一头冷汗。过去后,突然想到后面的56号也要走这条线,等他们飞到刚才的位置,天肯定全黑了,想告诉他们,但没有报务员,只有爸爸和机长。爸爸说他和机长都很焦急,那时,他们唯一的就是希望,56号的飞行航线,能和他们又一点差别。
爸爸说,哪怕是差几度,都没关系,就能过去。
于是,我问,56号最后回来了吗?
爸爸此时目光黯然,他说,从此,中国航空公司的机队里面,没有人再没见到过56号飞机。
周鲁萍:"自从那次听完广播后,爸爸经常一个人陷入沉思。
驼峰航线,让一位年迈的老人回到了激情澎湃的年代!
史料记载:1944年11月30日,中航56号C-47从汀江返昆明,在东经96'01度、北纬27'15度坠毁。机长:安德逊(G·H·Anderson),副驾驶:张泽簿、报务员:闻德彬。
采访中,老人们说,当年"文革"斗我们、打我们时说我们当年是帮助国民党做事,现在,可以说国民党在抗战中也是抵抗的啦,有人又说我们飞"驼峰"是为了"走私","走私"能"走私"出几十万吨的抗战物资。这几年,好不容易不提"走私"了,又有人"考证"出来,说我们三年多飞越驼峰航线运送战略物资,没有多少给国民党,大部分是给了十四航空队和二十航空队。这话根本就不值一提,要是都给了美国人,国民党还能坚持得住吗!退后一万步,就算全都给了十四航空队、二十航空队,一点都没给国军,无论分配给谁,不都是为了为了战胜日本法西斯强盗吗?
反正怎么都不行,看你就烦,横竖不是,就没好。全国就剩下这个几个人了,等我们死掉后,就全好了。
至今不忘一个馒头、一个烧饼的犹太人
还是凯迪网络的一篇文章:
二战期间,纳粹德国迫害,并欲图消灭犹太民族。逃出欧洲的犹太人痛苦地发现,畏惧希特勒淫威下的整个世界均冷酷地对他们关上了大门,唯有中国上海一扇小门、敞开在那里。消息传出,短时间内,世界各地共五万犹太逃来上海避难。上海当时浑然不知希特勒,上海只是个开放的、不设防的城市而已:任何人来上海无须签证。
战后,五万犹太人几乎全部离去。他们中的大部分人成了以色列复国后的第一代开国元勋。
1976年唐山大地震,以色列第一时间宣布,向我国捐资一亿美金。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如果今天日本横滨和美国芝加哥也来个7.6级大地震,以色列也会捐赠,不过金额不会超过十万、二十万。
冷战期间,西方搞了个"巴黎统筹",相当多的敏感技术对我国严禁出口的。那是一道铁幕,但有没有缝呢?且不论我军机和潜艇、今天看来同以色列的是如何相似,就说一个防弹衣吧,八十年代,以色列率先发明纺织纤维防弹衣,而我国还停留在缀垫钢片阶段,很明显的一项军用技术,"巴黎统筹"盯得紧,而我国警方迫切需要,于是奇迹出现了,中国"自行"研制出了纺织纤维防弹衣!就是现在穿在我国160万武警身上那种。
前些日子,我国向以色列订购四架预警飞机。后因受阻,合同被取消。我国定金曾付二点五个亿,以色列派人来赔三点五个亿,事情就此结束了,才不呢,等着看吧,三年只内,我国"自行" 研制的预警飞机必将飞上祖国蓝天!上海虹口唐山路一带不起眼的老房子,近来变得不寻常,年年都有从以色列等世界各地远道而来探访的犹太人、他们扶老携幼,流连忘返,深情、虔诚地寻找他们当年的诺亚方舟!
上海沦陷后,日寇巴结希特勒,也曾策划灭绝在沪的犹太人。有两条犹太人居住最密集的弄堂,一度被鬼子前后出口焊上铁栅门,禁止出入达一年之久!被困在弄堂里的二千余人,最后大部分都奇迹般地活了下来:是居住在周围的上海市民,路见不平,接二连三地采用"空投",把馒头、烧饼、面饼等食物掷过房顶去的原始方法帮了他们一把。
中国人现在去海外旅游的多了,如果着眼于友好,首选当推以色列。站在特拉维夫街头,,你尽管大声宣布自己是中国人,或者干脆说自己是上海人!你会发现,素味平生的以色列男女老少,请你到他家喝茶吃饭的都大有人在。
中国人边往美国跑边骂美国,而且常常是脱口而出地骂,但从没见过骂加拿大的,那是因为有一个白求恩的缘故。而在以色列,当年犹太人在中国上海的避难史,是写进族谱家史的。
在以色列,有一个纪念碑:中国人,我们不会忘记你们的恩!
文章写到这里,电视报道:一个偷渡到以色列打黑工的通化农民被巴勒斯坦发射的炮弹炸死。虽然我们的媒体在漫骂以色列的同时不失时机地说那是"误炸",虽然那个打黑工的农民在以色列没有合法打工身份,但以色列政府依旧宣布:中国通化农民遇难,按以色列国民待遇给予赔偿!
上海百姓的几块饼子、馒头就足以让犹太人一代代在感激啼呤中度过,那么那数千名长眠在冰山雪峰之中异国军人呢,难道他们就死有应得!
像那个加拿大老头一样,人家的孩子也是从几千里之外来,最后倒在肃杀的空中战场、失踪于驼峰航线中,人家的孩子也是孩子啊!
你为什么就不记得他们,不感谢他们。
完全可以负责任地说,假如没有美国的参战,中国的抗击日本军国主义侵略,也许还要持续很久。
小鬼子和北方那个大国,一个侵占了中国上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一个在对中国人民烧杀淫掠,做尽坏事,可恰恰,对待他们,"中国人民"表现出最友好之姿态,见面拍肩搂抱、丑态百出。
八国联军庚子赔款,只有美国提出,赔款过多,受之有愧,余款捐出,兴办学堂。
清华大学的前身,燕京大学堂就是这么来的。
二战期间,中国为《租借法案》受惠国之一,从美国参战到战争结束,共有约四亿多美金及折合美金的物资通过驼峰航线运进中国,战后,历届美国政府从没要求偿还这笔款项。
记住,在国会通过的法案中,那只是"租借"而非"无偿供给"。
"911"事件发生后,全国处于一片幸灾乐祸中,各大校园中欢庆、叫好声不断,一个正在美国访问的新闻代表团竟在人家遭袭当夜,举杯相贺,最后被愤怒的美国当局驱赶离境。
就算你和美国政府有过节,就算你恨那个霸道的白宫,但恐怖份子袭击却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啊,别忘了,无论是在被恐怖份子劫持的民航班机上,还是在纽约双子塔中,都有你的同胞--中国人!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自称有千年文明之传统的这句老话竟被犹太人学去,并演绎、发挥得淋漓尽致。
只因那几个饼子、几个馒头。
中国人,你理应做得更好,因为附托与上的,是远远超于面饼和馒头的鲜活生命,是流淌成河的鲜血!
尾声
航空救国!
孙中山先生的预见没有错,从1942年中航开辟驼峰航线,在短短的三年半时间里,中国航空公司、美国陆军航空兵印中联队,在几乎是不可能完成情况下,先后投入飞机2700余架,参加人数84600余人,运送各类物资八十万吨,运送战斗人员33477人次。
现代战争的持续性是靠后勤补给能力所决定,在战争状态下,一个国家、一个政府,只要失去了补给能力,等待它的,注定是彻底的失败!
二战中,英国首相丘吉尔先生曾有一次著名讲演,丘吉尔先生强烈赞美了英国皇家飞行员,首相声情并茂地告诉他的听众:
在人类战争史上,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那么多的人的生存,要依赖那么少的人……
如果可以引用英国首相的话,完全可以这样改写:在战争年代,就是这些人和他们的破烂飞机,使四万万了中国人民,在坚苦卓绝的抗日战争中,坚持到了最后!
中国政府没有败,中国人民没有被打垮,靠的就是驼峰航线!
航空、空运、飞机,拯救了中国!
航空救国。
威廉·H·滕纳将军的名言:"在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两个同盟国家间飞行,它的飞机损失率竟会超过对德国轰炸,这,就是驼峰航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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